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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6

不出幾日，夜斗的傷勢已好了大半。雖然背後深褐色的痂依然頗為醒目，但至少可說是行動自如了。

換衣服的時候，終於不用再躲著她了。

夜斗暗暗想著，其實那個傷口只是看上去嚴重，他當時會感到不適，一方面因為流了不少血，一方面是疼痛拉扯著他的每一根神經、每一寸皮膚，才會出現那樣蒼白的面容。如今都不疼了，自然是不打緊。

話是這麼說，但還是會嚇著她。那麼大面積的傷口，自己雖然看不見，卻也知道是怵目驚心的。若是好了，頂多變成身後眾多疤痕裡的幾個，也就不再醒目了。

而她也不會再感到自責會是愧疚。光音所承受的，已經太多了。

「夜斗，你找我嗎？」光音把門打開的時候，見他正在看著一張這附近的地圖，上頭還能隱隱地看到幾個粗線條的圓圈。

眼前的男人沒有馬上回話，盯著那份地圖看了許久，直到每條大街小巷好像都刻在腦中之後，才抬頭看向她。

「出去走走吧。」他一絲不苟地把地圖折起，然後俐落起身。雙眼直視著她，像是在對她提出邀請。

「好。」光音回道，不自覺地迎上前，離他更近了點。

她抬起了手，本想摟住他的腰際，但畢竟擔心他背後的傷勢，因此雙手在空中僵住了一會兒，不知道該往哪擺，最後竟是環住了他的後頸。

不說別的，這個動作比起前者多了幾分親暱，好像夜斗的脖子上只要再多條領帶，她就會成為每日送丈夫上班的妻子。

「還疼嗎？」光音輕道。她抬起頭，和夜斗之間不過是一根指頭的距離。

「不疼。」夜斗笑著，「這不是有你嗎？」一時沒忍住，又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口。

光音和他表白之後，夜斗就再也沒收斂過這方面的小動作，倒是越發肆無忌憚了起來。不過這也實在怪不得夜斗，二人畢竟分開了十年，如今才終於得以長相廝守，他自然會格外珍視、看重和她相處的分分秒秒。說是遲到的熱戀，似乎一點也不為過。

他倆手挽著手，從他們的住處離去。途中經過了樹林，樹梢已經開始抽芽，放眼望去是一片嫩綠。陽光穿過新葉，透出了其中的淺黃，配上腳邊白花點點，當真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。萬物復甦、蟲鳴鳥叫，也為這美好的片刻添了幾分趣味。

行到河畔，那是他們一起散過步、也是光音生前，與夜斗留下許多足跡和回憶的地方。涼風彿過她的臉頰，挾著水氣，卻一點兒也不顯得潮濕。她閉上雙眼、放慢腳步，感受著微風徐徐、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之中，同時記憶著、也可能是回想著夜斗手心的溫度。

以前和現在，似乎毫無分別。都說時間讓人改變，但在夜斗身上卻一點作用也沒有。這不能代表夜斗和尋常人有什麼區別，真要說起來，大約也是因為十年前，他已經因為一個人而變得有所不同。

此刻的感受，和那天幾乎無異。雖然當時應是黃昏西下之際，但是閉上眼睛之後，也難以感覺出其中的分別。她靠在夜斗的肩頭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她好像做了夢，夢裡出現了一個小男孩，正和夜斗說著悄悄話。

光音聽不見他們的聲音，只看到那個男孩興奮得很，吱吱咯咯地笑著。夕陽照在他的臉上，他的皮膚看上去一片通紅，雙頰更是添了幾分鮮豔。

夜斗帶著笑意，橙色的光芒柔軟了他的稜角，眼神也連帶地變得柔和。他把一朵花安置在自己的髮間。

這一切真實得不像一場夢，光音甚至記得他指尖的溫度，比夕陽要溫暖一些。

光音慢慢地張開了眼睛，靠得離夜斗近了點，她動了動指頭，和他十指交扣。夜斗看著光音，表情有些微妙，又是驚喜、又是訝異。他見她好像挺高興的，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。

原來她也有這麼主動的時候。

河堤十分寬敞，他們也避開了上班、上課的尖峰時間，周遭空蕩蕩的，平靜得不像話。

到了市區就大不相同了，雖然人潮不比通勤時間，但主婦、老人不時地從身側經過，時而見他們聚在一塊兒閒聊哪家的孩子、哪個人的八卦，和車輛的引擎聲交錯成了環境音。

夜斗領著她，走幾步路就拐進一個巷子，彎彎曲曲地穿梭在市區裡頭，有時走到了熟悉的大街，光音突然感到有些奇怪——明明不需要走小路也能到這兒的啊？

不過巷子裡整齊又乾淨，少了人車的喧擾，多了麻雀和烏鴉的交頭接耳，大概也沒什麼不好，真要說起來，也就是狹窄了點。他們的步伐並不急促，卻能看到夜斗不時地四處張望，像是在尋找什麼、也像在躲避什麼。

「怎麼突然走這？」過了不久，光音忍不住問道。她對這個地方並不反感，但還是攥緊了夜斗的手，大約是因為環境陌生而感到有些緊張，但是她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。

「今天想帶你出來，但是有些擔心遇到時化，若是發生了和上回一樣的事，你的陰影怕是要更深了。」夜斗說著話，一邊把腳步放得更慢，最後停了下來。

他走到了光音的正前方，定定地看著她。

「你曾是毘沙門的驕傲，雖然受了重傷，心底大概還是想和我還有雪音一起出去的。我希望陪著你慢慢恢復，等待那天的來臨。」

夜斗心底相當清楚，那天自己的傷勢太重，肯定嚇著她了。一連數日，雖然夜斗將她抱在懷中，但她卻不住地為惡夢所擾，額頭冒著冷汗。有幾次她驚醒，緊張地盯著夜斗看了半天，好像在查看他的臉頰上有沒有沾染一絲一毫的血跡，之後發覺那是一場夢，整個人才因此放鬆下來。

這樣的狀態才剛剛緩和些，夜斗也不希望她短時間內受到太大的刺激。

「我前幾天去找過小福，請她幫我預測了幾個可能會有妖的地方，為了避開它們，才走來這個地方的。」

他說了半天，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回答到光音的問題，連忙補充道。

「謝謝……」她幾乎愣住了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「我會努力的。」

她若有所思地說道，像在宣示她的決心、也像是在訂下一個目標。

隨後夜斗又牽起了她的手，兩人偕行經過市區，商店街人來人往，熱鬧得很。而他們卻如處在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，安靜地走著，不沾上周圍的任何一點吵雜。

在外頭走了好些時間，歸來之時，夕陽已幾乎西下。

「雪音呢？」光音見屋裡漆黑一片，輕聲問道。

「他今晚去小福那兒了。」夜斗答道，見光音點了點頭，便在黑暗中引著她的步伐，一邊尋找著電燈的開關。

夜斗梳洗完畢後，坐在木屋的斜檐下，仰望著那片璀璨的天空。雖然已經看不到太陽的蹤影，然天的一頭仍有一線橙黃色的光亮，然後從那兒開始擴散，藍色、紫色、靛色交織在一塊兒，最後則幾乎成了黑色；另一頭則有一輪明月逐漸升起，映出了一環湛藍光暈。

雖說月明星稀，但若是細看，還是能看見點點星光點綴著夜空。

這樣好的景色，不知道她出來時還在不在。

「夜斗？」不一會兒，光音便從門外走了進來。她穿著一件睡衣，把長髮紮成了馬尾，柔順地垂在她的肩上。她的手裡還端著兩杯熱茶，怕是已經做好了熬夜的心理準備。

她在夜斗身旁跪坐下來，然後在他身側放上一杯茶。

「在看什麼？」她問道，然後順著夜斗的目光，看到了那片美麗得不似夜晚的天空。

如同寶石般美麗，卻不刺眼；雖然不似陽光那般耀眼，卻淡雅、舒服。

「你剛去毘沙門那兒的時候，天色也大抵是這個樣子。」夜斗看向光音，柔聲說著。

「我那時總想著，你會不會和我看著同一片天空。」

簡單的幾句話，道出了他的思念。

「你現在回來了。」他看著光音，眼底如銀河般閃耀，眼神似水一般清澈、溫柔，好似多年累積起來的情意，都將在此刻傾出。

許是夜斗的目光太過直接，盯得光音臉頰都灼熱了起來。她掬起茶杯，輕啜了一口。奈何茶是熱的，除了本身帶著的微苦，好像就沒有其他的效果了。

她才放下茶杯，就見夜斗湊了過來，一手摟著她的肩膀，一手扶著她的後腦，親吻著她的嘴唇。

光音初時嚇了一跳，反應過來之後卻是笑著，在他的舌頭上輕點了一下，滿口茶香也在夜斗口中擴散。

雖然同是清苦的味道，在夜斗身上卻起不了任何作用，反而讓他越發意亂。

他滴酒未沾，卻恍若酒醉，沉浸在這片刻的美好中。大約醉人的從來不是酒精，而是身邊的人。

她真的在自己身邊。夜斗實在欣喜若狂，一時之間也難以言喻。

十年的歲月和無數的思念全都化成了一個吻，傳達給了心愛之人。

誰能想像十年就這樣過了。誰又能預料，她能再次回到自己身邊。不同的是，這回他將不再放開光音的那雙手——那雙溫柔、堅毅、信任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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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

後天公布第一階段，持續積陰德

前段時間常有文章被屏，然後我就要重設公開，對不起相當擾民QQ

趕了一個週末終於趕完了（我到底在幹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