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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3

歡送會結束之後，夜斗便把明巴領了回去，也替她更了名——光音，他是這麼說的。

那時天色早已暗下，不過二人本來也就不趕時間，只是讓月光引著路，緩緩地走回去。

那天，夜空中只掛著一鉤弦月，雖然並不十分明亮，但是照在光音的眉眼之間，仍添了幾分蒼白。

「她大概累了。」夜斗想著。其實不只是光音，就連夜斗像這樣折騰了一天，都快受不住了。不過他依然沒有催促她，而是放任她隨著自己的步伐，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。

回到他們的住處之後，夜斗讓光音先去了浴室。可是待到她出來，換上了乾淨的衣服，讓頭髮對著吹風機的暖風時，卻不見夜斗進去洗澡，反倒是和她一起坐在和室的地板上，像是捨不得離開，就怕眼前的美好光景是個海市蜃樓似地。

光音只覺得尷尬非常，一陣潮紅從脖頸漫上臉頰，好在燈光昏暗，也分不清其中的變化。

過了一段時間，她的手慢慢垂了下去，像顆洩氣的皮球。她感覺自己的眼皮沉得很，好像連帶地連頭都快倒向一邊。

夜斗見狀，連忙扶住了她的肩膀，另一隻手則接過了她手上的吹風機，好讓她的頭髮能乾得徹底些。

光音感覺到身旁一股香氣流竄，還有陣陣熱風環繞，相比春夜裡的微寒，實在是舒服得多。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夜斗身上挨近了些，好像想分去他身上的溫度。

「你別過來，我身上髒得很。」夜斗被此舉嚇了一跳，盡可能地壓低聲音道。

不過對方不知道是真的沒聽到、被吹風機的聲音干擾了、或是假裝聽不見，反而又靠近了點，眼睛更是完全沒睜開過。

其實光音像這樣賴在他身上，也不是一件壞事，因為那代表了對一個人的親近與信任。

夜斗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嘴角，眼睛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。

他把光音的一切都打理好，抱到床上、蓋上被子後，才悄聲走到浴室裡頭。

今後，有她在自己身邊了。

蒸氣不絕地向上蒸騰，整間浴室都那般溫暖、舒服。微弱的月光從小小的窗口透了進來，若不是室內明亮，那些水氣大約能映出月光的路徑吧。

夜斗回到房裡，在光音的身側躺下了。他本來與她保持了適當的距離，卻不想身旁的人一個翻身，差點兒沒撲到他身上。

「還沒睡呀？」夜斗也側過身子，看著她。

只見光音半瞇著眼，迷迷糊糊地盯著夜斗。她嘴裡好像唸著什麼，聲音軟乎乎的就像麻糬，卻也因為都黏在一塊兒，讓人沒法聽清。

不過在夜斗聽來，倒像是埋怨？

她鎖著眉，從被窩裡探出了指頭，接觸到外頭的冷空氣時，好像還縮了一下。

直到她碰到了夜斗的手，才滿意地閉上了雙眼，眉頭也舒展開了。

像個孩子那樣可愛。

夜斗倒是捨不得闔眼，他定定地看著身旁的人很快地進入深睡，一邊撥著她柔軟的髮絲。

光音的瀏海一綹綹的、乖巧地垂在額前，可是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，卻又好像蠢蠢欲動。

不久之後，他的睡意也如海浪一般襲來。他的眼神不再銳利，視線也不再清晰，好像方才浴室裡頭的蒸氣全吹來了這兒似地。

這個夢一般的場景，大約只有相連的手和指尖的溫度，能證明它的虛實。

翌日，也是夜斗先醒來。他見光音的臉色比昨日稍微紅潤了些，原本提得高高的心也放下了些。

夜斗看了看四周，又看了看她，一時出了神。

這裡是他們別離然後又相遇的地方、這裡還是充滿回憶的地方，這裡更是她死去的地方。

昨夜天色說不上明亮，加上精神的損耗，認不出也是正常的；而現在經過了一夜的休息，還有外頭明媚的陽光，倒是想瞞都瞞不住。

光音睜開眼睛時，雖然視線暫時模糊，卻還是被周圍的格局、擺設嚇了一跳。

她幾乎是彈了起來，像隻受驚的白兔，一時之間不知所措。她不自主地發抖，目光對著夜斗，像是在表達她的恐懼、也像在求救。

「別怕。」夜斗連忙上前安撫她。他半跪著，雙手環住她的腰，胸口擋住了她的視線。

「本來應該住在小福那兒的，不過那裡空間比較小、人又多，我才決定來這兒的。」他把聲音放低、放輕，緩緩地道。

「這附近安靜，適合休養。之前老爸帶來的那些面妖，大都早就走了，其餘的我也盡數清除了，現在這裡很安全，無需擔憂。不過你若還是害怕，不住這兒也罷，我再想想別的地方。」

語畢，懷中的人好像也慢慢冷靜了下來。他放開了光音，坐在她面前。

「沒事，就是有些被嚇到了，過幾天大概就會習慣了。」光音嘴上這麼說，心底還是有些害怕。指尖的顫動，自然是逃不過夜斗的眼睛。

「這裡有的，也不只是可怕的回憶。」

說到這裡，她的嘴角好像勾了勾。變為死靈後與他第一次相遇，幾經周折才又回到他身邊。那些記憶雖然悲傷，如今想來，卻也是美好的。

那些面妖野獸一般，張牙舞爪地朝她撲來時，不也是夜斗死命護著自己的嗎？

「你在的話，我不怕。」光音說道，眼神堅定且誠懇。

雖然有了光音這句話，氣氛還是沒有絲毫緩和。過去的事情在夜斗心裡烙下極大的陰影，而這次她又為了自己受了重傷，他的愧疚怕是又深了不少。

「對不起。」他最後還是說了這句話。夜斗低著頭，一雙手緊抓著膝蓋，上頭的衣料全都起了褶皺。

光音伸手覆住他的，夜斗甫抬首，便見她衝著自己笑。

「不怪你。」她這麼說。

過了幾日，光音慢慢習慣了這裡的生活，不過若是讓她獨自待在這偌大的房子裡，空蕩蕩的，也挺讓人害怕。因此更多時間裡，她會跟在夜斗後頭，隨同他和雪音一塊兒做飯、打掃。

那日，由於小福和大黑晚上要來作客，他們一起徒步到市區採買生活用品。雖然那時並非上下班時間，不論是街道上、商場裡的人都不是很多，但是車輛來回行駛、商場裡人聲嘈雜，終是不如郊區清靜舒服。這兒的空氣稍嫌混濁，帶著汽油燃燒的氣味。這樣細小的差異不至於讓她感到不適，唯獨造成了輕微的頭昏。

歸去之時，其中二人的手上都提著或大或小的袋子，裡頭裝滿了蔬菜、水果，以及一些清潔、盥洗用具。其中最輕鬆的就屬光音了，她只拿著兩個紙袋，分別裝著麵包和紙巾。

「轟——」後方突然傳來巨響。這聲音聽來不遠，至多是幾百公尺的距離。夜斗猛一回頭，就見一隻紫黑色的巨大蜥蜴在那兒到處肆虐，所到之處都環繞著一股骯髒的空氣，久久無法散去。

在那附近，還有不少奇異形狀的妖怪，有的像蜘蛛、有的像鳥，個個體型碩大。周遭的死靈，怕是跑得再快也逃不過他們的掌心。

他們的上空出現了一團黑色的烏雲，漩渦的中心便是時化的所在位置了。

「雪器——」夜斗喚道，黃髮的少年已成了兩把太刀。

「你小心些，我很快回來。」臨走前，他對光音說道。

她點了點頭。她心裡明白，夜斗並非有意忽略她，只是她現在的身體實在不適合戰鬥，貿然隨行的話，可能會有其他不可預測的狀況發生。

光音看著遠方的男人幾乎成了一抹黑影，在妖怪之間反覆攻防、跳動，好像還游刃有餘。看來再過不久，他就回來了。

這時，卻有另一隻妖朝著她走近。它像個巨人，生著大大的獠牙。它大手一揮，雖然離光音還有數公尺，掌風所擾動的氣流卻也讓她差點兒沒站穩。

光音開始逃跑，有些失措。它身上帶著一股異常陰鬱的氣息，她對之的排斥難以名狀。除了厭惡之外，聞著會覺得腦袋發脹，讓人難以思考。

突然的危機感加上奔跑使她更加緊張，她心跳加快的速度本就比別人快些，現在更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，心口還直發疼，像是有人掐著自己的心臟和肺部，讓她幾乎無法呼吸。

光音嘗試著深呼吸，可是她的呼吸頻率早已紊亂，過度換氣讓冷冽的空氣不住地往她的喉嚨、肺臟流入，更是像刀割一樣的難受。

她的腳開始不聽使喚，只能勉強靠在一旁住家的圍牆邊，好讓她不致倒下。

後頭的那個妖怪窮追不捨，大步大步地靠近她。

「一、一線——」這聲叫喊，到最後只剩下氣音。一道微弱的白光在巨人的腳邊亮起，隨後卻馬上暗去。只見它頓了頓之後又行走如常，似乎沒造成任何影響。

一陣暈眩之中，光音好像看到眼前閃過一道白光，旁邊的那隻妖怪旋即灰飛煙滅，好像不堪一擊。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，頂著一頭深藍髮絲，好像正在叫自己的名字。

「沒事嗎？」夜斗搖了搖她的肩頭，難掩焦急慌張。他見她的臉色紫脹，好像馬上就會暈過去。

光音的身體直冒冷汗，此時夜斗溫熱的手掌貼在她的臉頰，加上身上散發的那股清冽氣味，讓她一掃腦中的沉鬱，呼吸也慢慢恢復正常。

「好些了嗎？」過了許久，光音才點了頭。這段時間裡，夜斗幾乎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，也沒多注意身旁的情況。

「夜、夜斗，後面！」光音疾呼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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